2011年12月8日

[而寂寞盛開] 想像的讀後感--王志元的詩集 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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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寂寞盛開
想像的讀後感--王志元的詩集 葬禮
文:莊東橋 (arkino / 水花先生)







     


    但他問:你什麼時候可以停下你的手
    並成為一個宿命論者呢

                         節錄自◎爸爸問我結婚後要不要生小孩 / 王志元



    我需要詩。
    詩可以讓我成為或不成為一個宿命論者。
    我需要在詩裡面,形塑那個全能或不能的自己。
    我需要詩讓我和生活隔絕,或是用詩來保護生活。
    因為我害怕一切的挫敗。
    我還沒停下我的手,我也許已經是個宿命論者。
    我需要詩,但不見得可以成為些什麼,在生活裡面,
    我也許是別人眼中的一無所有。

    我為什麼要停下我的手,或是我為什麼不停下。
    我需要怎樣的世界來讓我生活呢?






    如果我們看見空無一物的玻璃箱
    親愛的
    請別為了失效的票根哭泣
    關於魚群的死亡
    終究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節錄自◎逛水族館這天 / 王志元



    終究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所有的失去和得到。
    我把寫作當成一個世界,請不要輕易地戳破我。
    那個世界是一個在水裡的氣泡,而氣泡是在水缸裡。
    終究想要成為仍是玻璃箱裡面,水草一株一株的氧氣泡。
    不要輕易地戳破我,當你觀看我的時候,還有我的詩的時候。
    不要告訴我的世界一戳就破,也不要告訴我所有的不切實際。

    不要輕易地替我做決定。
    我的一無所有不想和空無一物畫上等號。






    我沒那種
    那種令人們在岸邊佇立的東西
    不會重蓋一棟老舊的房子
    只為讓它頹圮成美好的廢墟
    下雨的時候我打傘
    而不是哭

                         節錄自◎我沒那種東西 / 王志元



    佇立在自己的邊緣,我和正常的社會生活有段距離。
    我沒那種東西,那種令人們可以留住的東西。
    我留不住不是我願意的,連雨水,也都輕易地乾燥,在回家的時候,
    我沒有哭,我只是想著下一步,是不是仍以離開作為結束。

    佇立在現實的邊緣,我的那些什麼正在瓦解,我不知道怎麼修復;
    不,今天不要和我提到修復,壞掉的就讓他壞掉,
    我不想要任何的重建,我寧願丟掉,我寧願在磚瓦之中,
    發現碎裂的影子。告訴我,我怎麼樣才能有新的家。

    我沒那種東西。






    換句話說
    你勢必理解你的腐爛與氣味
    有風吹過,其上會開出怎樣的花
    而它又將如何
    在明天緩緩地晃動

                               節錄自◎換句話說 / 王志元



    換句話說,我每天噴灑的香水,只是為了讓別人知道我的新鮮。
    我開始不想知道明天會如何,我可以好好地活過現在那就已經值得。
    不要跟我提到風,我沒精力思考地上的花。
    我在乎我的如何但總並非我所願。
    換句話說我需要詩,我需要創作,我需要在裡面實現我的願望。
    換句話說生活的種種不能等價於創作的養分。
    寧願世界平穩。
    換句話說我想要的平常已經遠離了你們的想像。
    風吹過我,我只是發抖,我只是想要再披上另一條圍巾。
    換句話說,我不在乎了,明天的如何只是如何找出生活費的來源。
    換句話說,我也不想緩緩地晃動,我可以不動,
    我甚至可以快跑,我要怎麼跑開這些氣味,
    跑開所有的換句話說。
    我不要聽,所有的換句都是一種掩飾,
    都是一種奇怪的修飾,修飾所有善意與惡意。






    我亦如此
    以為恨的反面即佔有
    並因此縱情談論與擁抱
    遺忘與時間
    把所有鏡子偷偷且
    恆常地打破
    讓部分映射部份
    讓生活在陰影上植根

    讓繭去裂

    對不起,我不懂完整
    對不起,我不能完整
    
                              節錄自◎對不起 / 王志元



    我不需要完整,長這麼大了,我已經知曉完整之於我也只是一種揶揄。
    我無法想像有人跟我說我是完整的,那情況是如何尷尬與諷刺。
    我害怕再一次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我害怕,
    我看自己的眼神,和你看我的方式不同。
    我害怕我的自以為是,讓你以為你認識的我就是這樣。
    我不恨,我亦如此擁有著強烈地佔有慾。
    我的陰影拉得很長,我的陰影是我的日晷。
    每到指針和我的窘境成為直角時,我就以為,
    我就以為又走到了懸崖。
    我想在懸崖上向自己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我的生活又讓誰失望了。
    對不起,我不需要完整。






    而寂寞盛開
    我們該如何去採?

                      節錄自◎出鏡 / 王志元


    時間是我當前的主題。
    我剩下不多的時間,我仍有疑問。
    我盛開的還有我的崩壞,還有我的興高采烈。
    我的意氣風發和我的失魂落魄,我當前的主題是,
    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顧及盛開的寂寞。
    每個晚上入睡之前我彷彿我的彷彿,
    彷彿床上和其週遭就是一片花園。
    我盛開的不只是寂寞而已,我,我說過我需要詩,
    我需要創作,我需要在文字裡面隱藏我的眼淚。
    隱藏我的喜怒我的情慾。
    我要你來採集我的種種,以閱讀的手勢,
    你翻開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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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情緒異常低落的十一月尾聲,我異常地需要詩。
我知道詩人王志元的某些作品恰好貼近這樣的情緒。
我試圖反駁與附和他的作品。
我不像他一樣可以這樣面對生活,嚴肅一點的來說,面對生命。
他有一種幽默,我更想說是嬉皮笑臉,來面對那些現實。
有時候我羨慕、好奇或是不解,他怎麼可以這樣。
我知道他認為作品和作者應該分開談論,
甚至他也引用我的句子說:我們和作者保持一首詩的距離。
但很難不去想像寫出這樣句子的作者,到底怎麼去看待世界。

王志元的詩集<葬禮>,將在十二月一日上市。
我其實是很想要向他先拿詩集來試讀,但是基於一些考量就沒有提出要求。
"換句話說",我彷彿在葬禮舉行前,先行做了悼念。
基本上,買他的詩集對我來說,也就是在沒有網路之時也可以閱讀他的作品,
並且是"完整"(真的可能完整嗎?)地閱讀。

在和他一次的聊天中,他提到只有好的詩集,他才會買來並且放到廁所閱讀。
我想以他的標準來看,他這本詩集也可以好好地放在廁所。
但我沒有上廁所看詩集的習慣,好的詩集,我會帶著在通勤的車上看。
我會讓詩集裡的句子,間斷地和過去的風景融合。
就像我攜帶著顧城的詩集<回家>、鯨向海的<精神病院>、陳雋宏的<等待沒收>。
我想不久之後,我的背包也會有一本王志元的詩集<葬禮>。


<葬禮>
作者:王志元
出版社:逗點文創結社
出版日期:20111201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8708686
裝訂:平裝

王志元
  嗎啡。網路idpoyiclecannonball。喜歡觀眾少的棒球比賽,獨奏的爵士樂手,廉
價威士忌,和可以反覆背誦的句子。每次酒醒後從棺材裡站起來,就得重新詮釋世界一次。
覺得寫詩就像在比黑還深一些的夜裡行走,有些鬼魂向我招手,有些則面無表情,而前方那
點火光,究竟還能期盼什麼?


目錄
紙蓮花
只活一日的愛人
逛水族館這天
早晨有雨
什麼都沒有得到
我沒那種東西
我喜歡聽你彈吉他
情人節
和前女友去聽演唱會
謝謝
對不起
一首POEM救地球
靶心
出鏡
葬禮
十一首之一
十一首之二
十一首之三
十一首之四
十一首之五
十一首之六
十一首之七
十一首之八
十一首之九
十一首之十
完整
所有我思考過的
說服
傘裡的烏鴉
換句話說
媽媽的恨有時很深
爸爸問我結婚後要不要生小孩
後記






◎後記 / 王志元

  我曾有過兩次相當特別的靈異體驗。

  在我專三那年,祖母過世了。百日法會的前一天,剛好碰到學校期末考周,我無法回家參加法事,為此還和父親在電話中大吵了一架。那天晚上,我在租來的房間裡面朝著牆睡,睡到一半,突然有人大力拍了我肩膀一下。我驚醒轉過頭看,卻只看見書桌和亮著黃光的檯燈;門是關著的,租來的小房裡除了我,沒有半個人影。

  我相當害怕,用棉被裹住了全身,不知過了多久,我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恍惚間醒來,我見到祖母就站在我的床尾。好像所有靈異節目所形容的那樣,站在床尾的祖母沒有任何立體感,像是做得太薄了些的人型立牌。祖母的膚色和全身衣著都是灰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或情緒。接著祖母開口對傻楞楞的我說了話。說是開口,但其實祖母嘴巴動也沒動。我只是聽見而已。

  祖母用台語問我:「你要回來嗎?」

  我說:「阿嬤對不起,我要考試沒辦法回去。」我也不知道我的嘴動了沒有。

  祖母接著說:「沒關係,但你以後要常常回來看你爺爺。」

  我說,好。爺爺後來在祖母過世五年後也跟著走了。

  祖母說:「跟你爸和你姑姑們說,我在這裡很好,不要擔心。」我點了點頭。「隔壁的有時候會騎腳踏車載我出去玩,他們人很好。」

  忘了之後還說了些什麼,只記得最後祖母說她要走了。接著祖母就跟電影裡的特效一樣,從腳開始,一層一層漸漸地消失不見。只剩下我一個人坐在床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後來再回到家時,我和父親與姑姑們提起了這件事情。父親聽了有些吃醋地說,怎麼是找你不是找我,我都沒夢到阿嬤。我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剛好只能找我吧。父親說,你阿嬤是不是沒有腳踏車?我說有可能。祖母身前有輛三輪腳踏車,大大的,後面有個能裝東西的大菜籃。父親說,那你畫一個燒給阿嬤吧。我驚訝地問為什麼要我用畫的?父親說,賣紙扎的沒人在做腳踏車吧。我想想也是,就歪七扭八畫了一輛,然後再用剪刀將它剪了下來。我在家門前將那輛紙腳踏車點燃,心裡有些不安,又有點感傷,不知道祖母是不是真的收到了那輛醜醜的腳踏車。

  幾年前,父親和朋友合夥在台北開了家公司。還在讀五專的我,每到暑假,就會到父親的公司裡幫忙打打雜、包裝貨物。

  父親的公司是長方型的格局,用兩面牆隔開,最前端是業務員們的辦公室;中間是倉庫、貨物包裝間與廁所;最底端是父親和合夥人的房間。父親要我跟著公司的上下班作息,在倉庫裡幫忙搬貨與包裝商品;遇到父親在辦公室主持開會時,要仔細聽,說對我未來會有些幫助。公司下班後,就剩下我、父親,和父親的合夥人朋友;有時我就在辦公室用公司的電腦上上網,聽著父親和朋友聊天。

  有一天夜裡,我睡到一半,突然被隔壁倉庫洗手間裡傳來的沖水聲吵醒。我心想,是父親吧。轉過身看看父親的床位,卻發現父親正背對著我躺在床上。我起身看向父親朋友的房間,門是關著的。那應該是父親的朋友吧?我心想,又再躺下睡著。隔天我就忘了這件事,但下班之後,父親卻主動問我說:「昨天半夜有沒有聽見廁所有人沖水。」

  我說有啊,應該是阿伯吧(我父親的合夥朋友,我喚他阿伯)。父親說不是,那時他還醒著沒睡著,確定阿伯沒從房間裡走出來上廁所。我嚇傻了,回想前一晚的情況,父親背對著我躺在床上,但的確沒聽見他打呼的聲音。父親又說,在沖水聲之前,他聽見有腳步聲慢慢從最前端的辦公室走來,然後走到了廁所,開門;沖水之後,那聲音就再沒走出來。我和父親向阿伯說了這件事,阿伯說,他昨天夜裡沒出來上廁所。

  幾年之後,有次除夕夜家人在客廳聊天時,我和父親提起這件事,問父親後來還沒有再遇到類似的事。但父親卻不屑地對我冷笑說:「你還敢說,就是你搞的。」我一頭霧水,問父親怎麼會是我搞的。父親說:「我想了又想,就是只有你有可能去上廁所,隔天又說謊來騙我和阿伯。」我氣極了,大聲質問父親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父親也生氣了,罵我從小就是個愛說謊的孩子,有次打破了玻璃門還賴說是外面有人朝家裡丟石頭。我和父親越吵越兇,幾乎就要打起來;姑姑看了趕忙打圓場,接著我話也不說就走出家門去找朋友。

  在安寧病房的那段時間裡,我常常會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父親到醫院圍牆外抽菸。父親鮮少主動說些什麼,總是我想話題讓父親回答,然後從他的回答裡面去試著辨識出我無能理解的情緒。

  有次我問父親,相不相信死後的世界。父親搖搖頭,說他不知道。父親是迷信的,喜歡算命;到大陸進行移植手術前,他曾獨自到許多知名的大廟裡求籤,那些紙籤一直放在他的皮夾裡。回到台灣後,癌症復發,有次半夜我聽見他說夢話,像是與人電話交談,有朋友告訴他某某老師似乎有個獨門的改運方法。

  我說,爸,如果你走了以後,有另外一個世界,你可不可以來告訴我一聲?

  父親說,好。如果有的話,我會來告訴你。父親笑了。我再一次說起祖母曾經來看過我的事,父親沒回答,手上拿著已經燒到底的菸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父親過世後,沒來找過我。有幾次夢過父親,但都是父親臨終前在病床上的樣子。我知道那不是所謂的託夢,只是我還沒從那段時間裡走出來。

  就在今年,有次我在賣場裡閒逛,突然又想起這件事。我想父親沒來找我,只有兩種可能,要不就是他失約了,要不就是根本沒另外一個世界。這樣的結論,哪一種都太過沉重。有沒有第三種可能?就算沒有,我想我也該去想或創造出一個。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謹將這本詩集獻給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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